“天下無不是的父母”是全世界最自以為是的其中一句話。因為往往傷害孩子最深的人,就是他們自己的父母。
家,確實給予許多人溫暖、保護與支持,但並非所有人都能理所當然地得到這樣完美的避風港,事實上,不少人並沒有那麼天經地義地享有這些庇護。更甚者,家,還是某些人的人生風暴起始點。
Jenny和老公原本是同事,兩人都任職於國際知名的科技企業,他們的工作表現皆十分出眾,起初是一起合作了幾個非常成功的專案,過程中日久生情,進而開始交往。他們感情發展迅速,拍拖週年就決定步入婚姻。
寶寶出生了,當護士將寶寶抱到身邊給Jenny看時,她看著眼前放聲大哭的寶寶,Jenny原本累積在內心的不安與憂慮,就在女兒小雪誕生後不久就完全煙消雲散了。
老公在女兒出生那年決定離職創業,在公司草創時期並沒有多餘心力幫忙照顧女兒,就算Jenny能力再好,她也只有一個人,每天只有24小時,在這有限的時間內,她完全耗盡所有心力,難免偶爾會感到身心俱疲,可是她從來不喊苦,只想要給予女兒最好的照顧,也不想辜負公司對她的期待。
某天,Jenny發現丈夫外遇了。被發現後反而變本加厲,經常晚歸甚至幾天不回家,最後丈夫提出離婚的要求,可是Jenny不甘心,認為自己為工作家庭兩頭燒,為何自己還要承受離婚的痛苦,而去成就他們的快樂,她不願意成全,後來老公乾脆就不回家了。
夫妻分居一年多,Jenny才想開,放手並不是成全他們,而是放過自己,為了讓生活重新開始,她簽字離婚,得到女兒的監護權,那年小雪五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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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雪成為單親小孩,對於Jenny來說,並沒有太大的差別,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照顧小雪的。離婚後,她希望母女兩人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好,不想讓那個負心漢獨自快活,更不想讓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人得逞。於是,她把工作之外的全部心力都投注在小雪身上,不希望女兒因為沒有爸爸而輸人一等或被看不起,因而格外重視教育品質,並且嚴格控管女兒的生活起居。
Jenny想方設法讓小雪進入名校就讀,找最好的家教。她不讓女兒看電視,因為那些時間該拿來看書不該浪費;她不讓女兒吃零食,只能吃她認為有營養的食物;她還會控制女兒跟同學的外出遊玩時間,不能讓一時的放縱,影響女兒的前途。
而Jenny最常對小雪説的話,就是“乖,媽媽都是為了你好,我希望你將來能夠過好日子,能夠出人頭地,替媽媽爭一口氣。”
小雪一直表現得很好,很聽Jenny的話,讓她感到欣慰,畢竟要邊照顧女兒邊工作,這樣的生活實在累人。看到女兒對自己的回饋,至少她對女兒的愛並沒有白費,不像之前自己努力付出卻沒得到丈夫應有的回報。
小雪一直保持著傑出的成績,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就讀人人稱羡的名校,按照媽媽期盼的道路前進著。Jenny升上高級經理,工作更為忙碌,可小雪從不曾讓媽媽操心,懂得照顧自己,還會準備晚餐留給加班晚歸的媽媽。同事和朋友總是説Jenny好命,有這麼乖巧懂事的好女兒。小雪大學畢業後,繼續攻讀博士班,最後取得雙博士學位。身邊人的讚美與嫉妒,讓Jenny覺得不枉費她多年的苦心,終於可以揚眉吐氣。
之後,小雪進入一家國際公司工作,待遇與福利都很不錯,女兒的人生似乎在媽媽的照料下有了良好的發展,Jenny心想接下來需要費心的,就是替女兒找一個好歸宿了。
Jenny開始替小雪物色合適的對象,安排相親,起初小雪還願意配合媽媽的心意,幾次之後便開始抗拒Jenny的相親要求。小雪從小到大,生活上的大小事情都聽媽媽的指令,大至人生規劃,小至三餐內容,凡事都以Jenny的意見為主,唯獨結婚對象這件事她説什麼都不願意順從。
小雪對媽媽柔聲地説:“結婚又不保證幸福一輩子,我有媽媽就很幸福了。”
Jenny聽到女兒的這番話固然開心,可是她心裡明白自己不可能陪著小雪一輩子,終究還是希望有個優秀的男人可以幇自己好好照顧女兒。因此,依舊不死心的要求小雪試著和不同的男生見面。
Jenny:“只是見個面聊聊天,多交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啊!”
小雪:“媽,我如果想要交朋友,自己會去認識的。”
Jenny的聲音開始大聲:“媽媽都是為了你好,我幫你選的肯定都是條件很好的男生,聼媽媽的話准沒錯。”
小雪堅決地説:“我不要。”
Jenny開始歇斯底里:“你現在長大了,是不是就不想聼媽媽的話了?可以看到你嫁人是媽媽現在唯一的願望,難道要等媽媽老了、死了,你才甘願結婚?還是打算讓你媽死不瞑目?”
小雪無奈地説:“我又不是這個意思,幹嘛要這樣講,你要我去,我就去!”
在爆發這場兩母女之間最激烈的一場爭吵後,這個約小雪並沒有去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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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的晚上,Jenny下班回到家,家裡一片漆黑,打開燈後,發現桌上沒有小雪準備好的晚餐,她對著房間幾次叫著女兒的名字,卻沒有應聲,她想打開門查看時,發現锁住了。
她直覺情況有異,用力拍打著房門并持續大喊,可是房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。她慌亂恐懼地拿備份鑰匙打開房門,卻發現不好推開,原來門縫都被膠帶封住了,地上有一組還在冒著煙的烤肉用碳爐,而小雪躺在床上,看起來就像是安然熟睡的模樣,她一邊大哭,一邊試圖叫醒女兒,可是任由她怎麼哭喊,小雪就是沒有反應,她急忙打電話求救。
急診室外,Jenny一個人焦急等待,不斷祈求上天,希望小雪能夠平安無事。
她從口袋拿出一封信來,那是她在救護人員準備將小雪帶離房間時,在書桌上看到的,她趕緊把信收起來,便隨著救護人員上車到醫院。
她從信封內取出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紙,上面是小雪工整的字跡——
“媽媽,
對不起,我讓你失望了。
自從爸爸離開後,我明白你為了我犧牲很多,付出很多時間、精神,還有金錢,你為我所做的一切,我心存感激,我也期望自己能夠回應你所給予的全部,所以從小到大我都儘量聽從你的話,儘量達成你希望我做到的事情,只因我希望媽媽會開心,然後以我為榮。
可是,那樣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。其實,一直以來我過得很不開心,每天都處在壓力與痛苦之中。
媽媽,你應該不知道我以前在學校被同學嘲笑是怪胎吧。
同學每次約我去玩,我總是拒絕他們,其實,我好想跟他們出去玩。想要跟他們去唱歌、看電影、逛逛街。久而久之,大家都認為我是怪人、是個自以為清高的人。你連唯一一次的畢業旅行也不肯讓我參加,你知道嗎?全班只有我沒參加,我連最後一次留下美好記憶的機會也被你剝奪了。
你在乎的,永遠只有我的成績。只要考試的名次稍微往下掉,你的眉頭就會皺起,然後表現出我竟然讓你如此失望的神情,每每都讓我感到愧疚萬分。
大學畢業後,我本來想出國讀心理學,可是你希望我讀比較有前景的電機工程,我知道你想把我留在你身邊,所以我放棄了,因為不想看到你不開心。從小我就知道,因為爸爸的離開,自己必須和媽媽站在同一陣線,不然就是叛徒。只要不聽媽媽的話,就是一種背叛。
我的心情一直被媽媽的態度左右著。“我是不是很糟糕?” “我這樣做對嗎?” “媽媽會不會不開心?” 每一天都在自我懷疑中度日。
學業與工作都照著媽媽的意願走,我告訴自己,媽媽是為了我好,沒有關係的。只是,後來連我的交往對象也要干涉,我明白你是真心希望我幸福,才會千方百計要我去相親,我也試著讓自己配合,至少做個樣子也好。可是,感情這件事我越發無法這樣說服自己,不想連這也被你控制著,我不敢告訴媽媽,其實我喜歡的是女生,我是個同性戀。
我多次從旁試探性提出這話題,媽媽都說這是無可救藥的罪行。我想媽媽應該無法接受這樣的我,因為這樣的我一定會讓媽媽感到失望與挫折吧?想到這裡,我又有了很深的愧疚與罪惡。
媽媽,請你原諒我,我最終還是無法達成你的期望。
小雪”
Jenny讀到最後,在急診室外放聲大哭,沒想到自己口口聲聲為了孩子好,最後卻把孩子逼到絕境還不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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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控制別人的人,往往無法控制自己;被別人控制的人,卻往往控制著自己。
Jenny與小雪的故事不斷在我們的社會上輪播,人物角色不同、情節有所異動、結局也有些改寫,但問題的本質卻是相同的。
從小不斷被父母灌輸上一代的觀念、被長輩用情感扣緊的孩子們,好像擁有自己的想法是相當不對的事。因為父母總是展現出為了孩子無怨無悔的付出,好像沒有了他們的付出就沒有下一代,使得孩子們的內心永遠虧欠父母,也把聽從父母視為天經地義的事。
事實上,只要面對血緣關係與情緒勒索,我們多半是感到束手無策。面對朋友,我們可以選擇不相往來;面對情人,我們可以選擇分手;可是,一旦面對生養自己的父母,水星熊相信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不容易輕易斷絕關係。
被關係勒索的孩子,只要一有違背長輩意志的行為與想法,立刻就會遭到指責或打擊,於是轉而壓抑自己的意願與情緒。他們相信只要滿足他人,自己就不會被責難,或許就會快樂一些,然而結果並非如此,只會陷入自我厭惡的循環。
想對父母説,孩子是獨立的個體,他們擁有自己的人生,並非是你們人生的延伸,千萬別用親情來威脅、勒索,藉此達成自己的要求。
或許,我們該學著把親子關係重新看待,不妨將彼此視為一個平凡的長輩、一個尋常的年輕人,用像是對待外人的態度相互尊重,用友善的語氣溝通,不說出連自己也會討厭的話。終有一日,將會明白彼此是牽絆,而不是拘束。
而身為子女的你,也不要只會聽話,而是要思考。有些權益是透過溝通,甚至是對抗而來的,任何進步,都是在衝突與交流中產生。但也不是要你一味反抗,而是多一點時間思考事情的緣由與道理。或許父母說的話不見得正確,但你所想要的理由是否也站得住腳呢?雙方必須試著從中尋找適合彼此關係的平衡與解答。
我們的人生不是用來滿足別人的願望,寶貴的時間是用來滿足自己,除非心有餘力,再來替別人完成他們想做的事。
父母該適時把人生歸還給孩子,而子女也該把責任歸還給父母。成年後,我們都該扛起各自的責任,而不能再將自己的決定怪罪任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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